2007年7月27日 星期五

上海的暑假 - 冰磚篇




每年當太陽曬得大地火燙,熱氣從地面熱烘烘地蒸着路人的日子,我總會想起小時候在上海過的暑假。不知是氣溫的因素還是看見人家孩子放暑假的原因,那些舊事都飄囘我的腦海。


記憶裏上海的夏天是很熱的,一早醒來,不是給汗淹醒的,就是給知了嘈醒的。從小就很好奇,那知了到底住在哪兒?在這個大城市裏,連人都快住不下了,怎麽會有這麽閑情的一群知了,有完沒完地從早閙到晚。


記憶裏在上海過暑假的我永遠都穿着小孃孃(上海人對姑姑的稱呼)為我做的泡泡紗吊帶短裙。由於離開了怕麻煩的媽媽,沒人抓我去剪短頭髮,我在上海的日子,總是扎着像兔子耳朵一樣的兩個辮子。愛幫我打扮的小孃孃還為我買了好看的髮飾,橡皮筋上帶着兩個像糖果一樣晶瑩通透的塑料球。有粉紅色和翠綠色的。


那時候小孃孃還沒結婚,與祖母和我一起住在瑞金路的一條弄堂裏,是長大后才知道我們當時住的房子叫石庫門。但在那個年代,基本上我認識的所有人都是住在弄堂裏。當然,在那個年代,我認識的人也不多,除了我住在外地的爸媽外,就是我家的祖母,五個孃孃,一個伯伯,還有住在一墻之隔的小叔叔,當然還得加上這相關人等的配偶,還有和我一起度過暑假的表兄弟姐妹們。

記憶裏上海過的暑假是從下午四點開始的,一般是睡完了午覺后,我的那些孃孃們就會推着單車,帶我那些表妹來和我玩兒。 她們一般還會帶點什麽吃的來,西瓜和橘子水都是我所期盼的。雖然當時並沒有冰箱,但記憶裏的西瓜和橘子水都是涼快的。也是從四點開始,弄堂裏頓然熱鬧起來,家家戶戶上班的人都推着單車回來了而老人和小孩也是這個時候開始發揮他們的作用,搬着大躺椅、小板凳到街上霸位子乘涼 。一般在霸完位子后還有一個項目,就是到路口的食品店排隊買冰磚。哦,對了,那時候的上海,買什麽都得排隊,從早上的大餅油條,到去菜場買個豆製品呀,雞鴨白菜什麽的,都得排隊。也就是說,我暑假的每一天,基本是在排隊中度過的。但每天黃昏,當我們收到可靠消息說今天食品店將會有冰磚賣時,所有人都會興高采烈起來。這也是我一天中最樂意排的隊!



光明牌冰磚是我到今天爲止,一生裏吃過最好吃的雪糕,一塊冰凍的乳白色長方體,用牛油紙包着,外面是一個天藍色的紙盒,上面印着五個字“光明牌冰磚”。由於食品店管轄着我們那一帶所有的副食品配給,無論派出幾個代表,都只能買到兩塊大冰磚(相等於半個飯盒的大小)。我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的把冰磚捧回家,再讓大人就當天的人數分配。


一般到了分配冰磚的時候,我那饞鬼表姐會突然出現。那個比我大八嵗的中學生是我大孃孃的女兒 ,住在對面的弄堂裏,一般她是不會來和我們一起玩兒的,因爲她是大人了,中學裏有很多好玩的活動等着她。但每逢分配冰磚時,她就會突然很喜歡我,變成了我的親姐姐,她一邊吃着碗裏分配到的冰磚,一邊朝着我使勁笑。她一般很快就吃完了她自己那一份,然後用手鈎着我的脖子,說要親我一口,就在親我時,順便把我碗裏的冰磚咬了一大口。因爲姐姐是很少喜歡我的,所以我雖然心裏一萬不願意,但也只好讓給我的親姐姐了。有時,姐姐會和其他表妹親一點,心裏又會不太好受,但總算可以獨自享受那一小塊分到的冰磚。


 


記憶裏在馬路邊乘涼的晚上,街燈總是昏黃地照着躺滿一街的人,男女老少都穿着背心短褲搖着大葵扇,行人道上,只留了足夠一人走過的空間。最熱鬧的應該是聽覺方面的感受,每一家都帶着自己的半導體收音機,有的在聼越劇,有的在聼評彈,而我和孃孃們愛聼的是鄧麗君的流行曲,那盒帶是爸爸出國演出時,從香港帶回來的。


那些個暑假的晚上,我都是在車聲混合着的越劇、評彈聲、鄰居的呼嚕聲和“甜蜜蜜”的歌聲中,在馬路上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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