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名字裏的“舸”字國語音讀“歌”,與音樂有關,因爲我是爸爸的一個作品 - 一首歌。
爸是個很怪的人,外人說這是藝術家氣質,家裏人都說這是爺爺把他給慣壞了。爺爺怎麽把他慣壞的,我倒是沒緣目睹,他的怪,倒是自幼親身體會的,但我們一家子已經習慣了,也就見慣不怪了。比如説吧,無論是在坐地鐵,還是在餐廳裏吃飯,他無時無刻都哼哼哈哈的,那是他在作曲的時候,我們千萬不能跟他講話,要不然,他把那一句忘了就麻煩了。還有就是他會在街上無端端的手舞足蹈,那是他在練指揮,我們離他遠一點,不讓路人覺得我們是一起的就是了,就算把他喚囘現實,他也會很快回去他的世界裏。
小時候,覺得爸爸兇,他對誰都兇,特別是他的學生。在那個年代,那個地域,拜師學藝的人是很虔誠的,每個學生來上課,除了背著手風琴,拿着譜子,一般手上還提着好吃的東西,端午節的咸水粽,中秋節的月餅,我們家都不缺。但我爸絕少會給學生好臉色。一次,有個女學生一進屋,手就抖得不行,根本沒法拉琴,爸讓她練音階(最基本的),她怕得哭了起來,爸一見她哭,就發火把她的譜子扔到窗外,趕她走。後來爸的解釋是:“我這兒不是陪人練琴的地方,沒練琴就別來上課。我這兒也不是幼兒園,我可不會安撫哭哭啼啼的孩子。”
因此我自小就很怕我爸,從來沒敢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他讓我站,我不敢坐。九嵗前都沒敢正眼看他的眼睛。有些日子,媽媽出差在外,家裏就剩我和爸爸,晚上我不睡覺,爸爸就拿鋼琴上的貝多芬像來嚇我,説:“小孩不睡覺,老祖宗會來抓你。” 我打小就討厭這個瘋頭瘋腦的“老祖宗”,從來也不信他會創作“快樂誦”那麽美妙的樂曲, 他的職業應該是在半夜裏出去抓不睡覺的小孩。
由於爸的怪,他有時也是個很“逗”(廣東話解得意)的人,他做任何一件事,都像是在表演,打乒乓,打籃球都很有節拍,外表很像,但卻是虛有其表。爸不做飯,但他有時會表演上海炒年糕。一炒年糕,保證整個大廈都會聽到很有韻律的鍋剷敲鍋聲。有一囘媽媽晚了收工,讓爸爸先煮飯,他洗了米,把整個電飯煲連外面的殼放在煤氣爐上煮。結果差點沒把整個大廈燒了起來。問他難道不知道電飯煲是用電的嗎?他說他在想點事兒,忘了。
懂得感謝爸爸是長大以後的事,沒去過卡拉OK,不知道世界上原來真有五音不全的人,而且他們還真的聼不到自己唱的和背景音樂不一樣。我感謝爸爸讓音樂在我的血液裏流,我雖沒吃上音樂這行飯,但也感謝他送了我這一份終身禮物。上文雖説了他不少的壞話,其實我挺爲這一個不平凡的爸爸而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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